首页 错嫁皇妃帝宫沉浮:妃 下章
第十七章
 “很冷么?”轩辕聿问出这三个字。

 冷,怎么可能冷呢?

 沙漠的清晨,在八月,都是让人难以承受的⾼温。

 这么热的天,她本不冷,只是,不习惯。

 不习惯,他这样。

 不习惯,他的手再继续探寻下去。

 “皇上,臣妾不舒服。”

 她没有不舒服,连‮腹小‬的刺痛,都好转了。

 若真的不舒服,只是,源于不习惯。

 若真的不舒服,只是,她不想在这样的地方,再失去尊严。

 他松开捏住她的下颔的手,另一只手也停止了‮逗挑‬的探寻,而是搭住她的手腕。

 随着他的动作,她的目光不由低徊。

 他,竟会信她这句话?

 在旋龙洞,被‮辱凌‬之前,她始终等着、盼着,他的出现。

 可,他来了,却是在一切都发生,再无法转圜的时候来了。

 那些,绝情剐心的话,同样出自他的口。

 在彼时,她需要他继续信她的时候,他不仅不信她,连她的质问,都不否认。

 他不会知道,他的不否认,对于那时的她来说,不啻是最深的绝望。

 在尊严、贞洁不再完整时,这样的绝望,是能轻易死一个人的。

 所以,她怎能只看到眼前须臾的好,就忘记,过去的不堪呢?

 哪怕,她亦不愿在没有更多证据前,将“弑⽗”儿子冠在他的⾝上,然,这始终如同那鱼刺,梗于喉,再咽不得。

 现在,他不过是陪她演一场戏。

 毕竟,从这里,过去,始终是要出了疆宁,方算离了苗⽔的领土。

 但,只是演戏,何必做⾜全套呢?

 在飓风里,他似乎连命都不要。

 上的伤,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?

 她止住纷杂的思绪,她怕越想下去,越难直面现在的他。

 她不能有丝毫的动容。

 不能。

 每次兼因她的动容,让她一次次输在他的手中,这一次,若不动容,会不会就是平局呢?

 “脉相无碍。”他收回覆在她腕上的手,一并松开她的⾝子,道“留在朕的⾝边,朕会保得你们⺟子平安。即便,这个孩子不是朕的,朕会视她如己出。”

 这句话,要从一名帝王口中说出,很难。

 但说出口后,却突然,就变得很轻松。

 一直紧绷的某处情绪,就这样松懈了下来。

 深深地吁出一口气,光真的很暖。

 “皇上,您的允诺,这次能当真么?”脫口而出这句话,连她自己都骇了一跳。

 能当真吗?

 她再没有可以舍弃的了,这个孩子,已经是她的全部。

 曾经,妄想让他们都付出痛苦的代价,临到头,只让银啻苍痛苦。

 他始终胜了她一招。

 她用尽心机,都被他以力化力,终成虚无。

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,或许她早该明⽩,他再怎样‮忍残‬冷情,她都有着不忍。

 所以,才会动容。

 所以,最终,会让自己输到没有似毫的余地。

 是的。

 对其他人,她都能狠下心,而对他,始终是不同的。

 难道,仅源于,他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吗?

 还是,她对他的感情,和对别人,本⾝就不同呢?

 当満脑都是这个念头时,她问出这句话,连她自己都收不住口。

 “朕允诺你的,何时不当真了呢?”他的眸华收紧,她不会看到。然,这句话,他终究说得带了几分悲凉的意味。

 “襄亲王府上月是否真的失火,其间原因真和您无关么?”

 既然问了,为何不问个清楚明⽩呢?

 银啻苍曾利用这件事让她彻底断去所有念想,但以她如今对银啻苍的了解程度,按银啻苍的禀,应该不会蓄意制造这起失火。

 其实,这一问,她真正想问的,还是那⽇,他不予否认的那件事。

 “你一直在怀疑朕?”他合上本敞开的⾐襟,转⾝,背影对他“醉妃是否怀疑,襄亲王也是朕所害?”

 果然,他是明⽩的。

 “皇上您不曾否认,不是么?”

 她的心,生生漏跳了一拍,他终是要承认了吗?

 承认了,也好。

 她不是对他不够狠心么?

 承认,即是成全。

 “是,朕上元节那晚是去过街市,可,襄亲王之死,与朕没有任何关系,王府失火若是朕所为,朕不会连夜命人,妥善将王妃安置在⺟后宮中。”轩辕聿冷声说完这句话,半侧了脸,眸光似凝着她,又似乎只凝定她不知的某处“醉妃,朕非出尔反尔之人,只是你,实是让朕失望。”

 他终是离开。

 绿荫下,仅剩她一人,斑驳的树影,落在她的脸上,参差地疏离。

 可,心內,却得了些许的清明,或者说,是释然。

 原来,只要他说,她就信了。

 相信一个人,总比再多一份怀疑的‮磨折‬要好。

 但,她却是让他失望了。

 失望的,或许,不仅仅源于这份她的怀疑。

 更源于出尔反尔这四个字,她在他的心里,何时竟应了这四个字呢?

 她站在绿荫里,没有立刻随他而去,直到他的⾝影消逝在她的视线中时,她才走出这片绿荫,目可及处,没有他的⾝影,亦没有银啻苍的⾝影。

 包括那泓湖泊,如镜平滑。

 她犹记得,听到步声时,她望过去,看到,银啻苍似乎是往湖里走去的,接着,是轩辕聿霸道地阻了她的视线。

 可,现在,那片湖里,分明是没有一个人影的。

 难道,是响尾蛇的余毒发作?

 这么想时,她脚步急急地奔至湖边,那里,除了,一双褪在湖边的鞋子,和一件银⾊的纱袍外,再无其他。

 仅证明,他确实下了湖。

 他的人,仿佛凭空就消失在了这。

 “银啻苍!”

 她连名带姓的喊他,除了,在这空旷的绿洲地带引起一阵回音,再没有其他的声响。

 甚至,连⽔面,都没被起一丝涟漪。

 她蹲下⾝子,没有再多喊一声,她宁愿,他是走了,也不愿,真的如她所想。

 在湖里昏过去,结果怎样,很清楚。⽔面,映出她无神的眸子,渐渐,洇出一丝的朦胧,接着,陡然间,那朦胧涣散开来,伴着些许响声,她的手抚上脸颊,竟是的。

 不仅脸颊,她的⾐襟都有些许的濡

 她没有哭,她的眼前,还映出了一张笑脸,不过,不是她的。

 是那个有着琊琊笑容的银啻苍,他从⽔下窜出,手里捧着一条鱼,那条鱼很大,他的一双大手都有些捧不住,鱼⾝的银鳞在光下潋滟出闪闪的光泽,衬得他冰灰的眸子里,都満是笑意。

 “怎么样?够大吧?”他捧着鱼在她的面前招摇,満脸自得。

 她看着他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 他见她刹那的失神,突然,就敛了笑意,兀自从⽔里起来,将这条鱼拿着,往火堆里行去。

 他的步子没有停,只拿着手上的鱼,又道:

 “等会我要吃鱼⾁,让他喝鱼汤,我会更加开心。”

 真的,仅是鱼⾁和鱼汤这么简单吗?

 她转⾝,转⾝间,轩辕聿手捧着一大堆的灌木从彼处走来。

 她的步子想轩辕聿走去:

 “我来吧。”

 轩辕聿冷冷地睨了她一眼,只抱了灌木往火堆而去。

 擦⾝而过,他和她,都擦⾝而过。

 她站在原地,并没有动,远远地,有什么声音,仿佛,是驼铃,她极目眺去,尘土飞扬处,分明,真的有人来了。

 并且,不止是一个人。

 轩辕聿、银啻苍的目光一并望向尘土飞扬处。

 是驼队,领队的,却是蚩善。

 蚩善先看到夕颜,跳下骆驼,径直走到她跟前,跪伏于地,声音里,犹带着紧张:

 “族长,我来晚了。族长无事吧?”

 她怎么会有事呢?

 因着⾝后那俩个男人,她是安然无恙的。

 “我很好。”

 “这就好这就好,有风长老在,我知道族长一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
 风长老?

 这三个字,有多陌生呢?

 她回⾝,看到,银啻苍的脸上,不知何时,已戴上那张鹰形的面具。他慢慢地向他们走来,手中犹捧着那条鱼。

 风长老这个⾝份,他必须要做一个结束。

 现在,就是最后的机会。

 那张鹰制面具,一直被他小心叠放在银⾊带的夹层。

 再过几⽇,他将不必小心叠放这张面具。

 一如,告别这六年来的谋算。

 原来,要放下这些,其实很简单。

 名利宏图,束缚着的他,并不是真正的他。

 只是别人,希望看到的他。

 他兀自将那条鱼扔给蚩善,站在夕颜的⾝旁,朗声道:

 “蚩善,没有想到,你是第一个出现的。”

 在这西域的沙漠,当然是土生土长的苗⽔族人,更容易找到他们。

 原来,昨⽇的飓风前,蚩善已发现先兆,遂早早就带了族兵,按着苗⽔的惯例一路进得沙漠,也陆续救了不少的巽兵,及至晚上,看到,⽩烟燃起的方向,他便紧赶慢赶地朝这里来,这处湖泊,有一个美丽的名字,明月湖。亦算是族人最常来的一处绿洲,只因⼊了夏,这里,方人迹罕至。

 但,这里,实是远离他们被刮走的地方。

 也就是说,可能还有不少巽兵刮得更远。

 夕颜安排蚩善继续派族兵往里搜去,而,他们三人,则随着驼队,往疆宁行去。

 蚩善知道轩辕聿就是巽帝时,是有些无措,因为营救的仓促,整个驼队里,只有一骑置放着最舒服的软褥,蚩善不知道,该给族长,还是巽帝。毕竟如今虽然族长下令,苗⽔归顺巽朝,但在他们心里,代表长生天的,仅是族长一人。

 正在犹豫不决间,轩辕聿径直走到夕颜⾝旁,正准备把她抱起,登上骆驼,银啻苍却走到他跟前,语音虽低,仅他们三人可听,但,字字清晰:

 “若她不能以苗⽔族族长的⾝份和你回宮,现在,让我来代劳吧。”

 说完,银啻苍伸手,吧夕颜在轩辕聿跟前抱起,上了替他准备的那骑骆驼。

 是的,轩辕聿并不会让夕颜以苗⽔族长的⾝份同他回宮,否则的话,只会把她不仅搁在后宮,甚至于前朝的纷争之上。

 苗⽔族族长被巽帝纳⼊后宮,不会是前朝的‮员官‬,乃至子民乐意见到的。

 一名异族女子若拥有兵权,对他们来说,无疑仅会和危险挂钩。

 若这名异族女子,还怀有他们帝王的龙嗣,更加为他们所不能容。

 是以,襄亲王府的郡主,昔⽇的醉妃,因着那个美好的传说故事回宮,才是轩辕聿要的。

 同为帝王,银啻苍清楚他的选择,也清楚,现在,是他以风长老的⾝份,最后一次抱夕颜,或许,也是这辈子,最后一次抱她了。

 她不要他死,那么他就不死。

 但,从今以后,他只是远汐候。

 这三个字的称谓,对于他来说,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。

 “风——”夕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

 “别说话,在族人面前,我是你嫁的夫君,不是么?”

 “风长老,很快就会消失。”

 她清楚他想的一切。

 这个世上,若有一个人,能真正愿意去读懂你,了解你要做的每一步。

 这样的灵契相和,真好。

 哪怕,那一人,未必属于你。

 “消失前,让我抱你这最后一次罢。等你回去后,你只是纳兰夕颜,我和你,不会再有任何的瓜葛。”银啻苍说完,稳稳地抱着她,尽量避开驼峰的相蹭。

 只有这半⽇,他能抱着她,尽量不受旅途的颠簸。

 只有这半⽇。

 轩辕聿返⾝跨上蚩善亲自替他牵来的骆驼,他并没有再去看银啻苍和夕颜,这是他最后的成全。

 此去疆宁,并不太远,绿洲一路西行,不过十⽇的光景。

 而在当晚,风长老就吩咐族兵,连夜做了一顶简易的轿椅,这样剩下的九⽇,夕颜独自一人坐于轿椅中,他知道,这同样是最好的选择。

 抵达疆宁后,夕颜以族长⾝份,发诏令称,蚩善援救巽帝有功,特封蚩善为土长老,并命风长老带其悉苗⽔一族的族务。

 同时,轩辕聿颁下圣旨,对苗⽔各大部落的首领,同样予以了一系列的推恩措施。

 这样,各大部落首领自然亦乐于将兵力示诚于巽朝。对于他们来说,苗⽔族长的命令就代表了长生天,族长集结他们的兵力,虽前后各依附了两国,令他们不解,但,他们的族兵,也没有蒙受多大的损失。

 并且,他们如今得到的,是实际的好处,这道推恩措施的颁发,将使得他们的子嗣都享有巽朝的福荫惠泽,亦是任何实物赏赐都比不上的。

 人,其实,都为虚名而活。

 这虚名,往往又是为当政者所用。

 亦算是各得其好罢。

 在疆宁,他们仅待了五⽇。五⽇间,陆续有巽兵被蚩善派去的人救回,因着飓风失踪的巽兵,不过百余人,皆是亲随轩辕聿那一队的亲兵。李公公在飓风来时,死死抱紧都领殇宇,同趴在一处低洼的坑內,侥幸得以幸存。

 但,滞留的五⽇,并不仅仅是为了等待被援救回来的巽兵,更主要的原因,是轩辕聿自抵达疆宁后,就卧不起。

 在明月湖旁一天‮夜一‬,他没有倒下。

 却在抵达疆宁的第一晚,重病不起。

 重病的原因,是部的伤口引发感染,至⾼烧不退。

 虽然随行的巽军里有太医,对于突如其来庒倒的病症,却是连开了几幅方子亦缓不住这病的势头,纵然太医也深知,若皇上的龙体出了任何问题,对于他来说,绝对就是掉脑袋的话,但,除了每⽇里如热锅上的蚂蚁伺候在屋外,据实时的病症,完善药房外,再无其他法子。

 碍着族人,夕颜并不能一直陪在轩辕聿的榻前,毕竟,她回去的⾝份只是纳兰夕颜。

 除了每⽇⻩昏时,她会到他榻前做礼节的探望,其余时间,她只能从李公公口中得知轩辕聿的病况。

 哪怕,他和她住在同一进院落內。

 哪怕,他和她之间,除了几名噤军外,再没有相隔其他人。

 可,她并不能名正言顺地去瞧他。

 她终于体味到,心焦的感觉,这种心焦,是随着轩辕聿的病情起伏。

 他撑了这么久,只道了疆宁才倒下,难道,真的是因为伤口的炎症到了这里才发作吗?

 这是,他不想让她担心呢?

 这样的他,她再次没有办法和当时旋龙洞中的绝情联系起来。

 即便,那也是他。

 轩辕聿的病,到了第五⽇下午,烧终于退了下去,当李公公遣人来告诉夕颜,皇上已经醒来,并用下少许薄粥时,她的步子,不自噤地往迈出室门,甫出室门,就看到银啻苍正往轩辕聿的室內行去。

 见是她,步子方缓了一缓。

 自到疆宁后,名义上,他们还是夫,只是,银啻苍借着要把族务于蚩善悉,一直歇于蚩善房间的旁边,如此,他和夕颜,其实,见得并不是很多。

 “皇上传我。”他说出这句话,鹰形的面具后,她看不到他的神情。

 “嗯。”她的步子滞了一滞,他传他,她去⼲嘛呢?

 风长老径直走向室內。

 室內,散着氤氲的汤药气息,在这气息中,他看到,轩辕聿坐于榻上,气⾊虽仁布好,凝向他的眼眸,却带着炯睿之光。

 “臣参见皇上。”他稍欠⾝行礼。

 “坐。”轩辕聿指了下跟前的一张椅凳。

 室內,并没有其他人。

 仅他和他二人。

 气氛,并没有随着药汤的气息有任何的暖融,反是,有些许的尴尬。

 “皇上传臣来,有何吩咐。”

 银啻苍坐于椅凳之上,鹰形面具后的声音,听起来,似乎很恭谨,这份恭谨里,却明显有着桀骜的顿挫。

 “现在,你是风长老的⾝份,还是远汐候的⾝份呢?”轩辕聿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不错,但,这份不错,或许不过是刻意撑出来的,亦未可知。

 “皇上希望臣现在是以哪个⾝份呢?”

 “朕很想知道,你面具后的脸,究竟是不是只有这两个?”

 “皇上见笑了,无论哪张脸,最后,不都得向皇上俯首称臣吗?”

 “苗⽔族族长是风长老的子,而,彼时,你在朕的面前,又大骂其狠毒,看来,风长老犹擅长的,并不仅仅是俯首称臣。”

 “皇上,苗⽔族族长伊汐是风长老的子,但,远汐候骂的,却是皇上的醉妃,因着醉妃,远汐候方会中了圈套,导致兵败亡国,这,本不是一件事。”

 “原来如此。”轩辕聿应出这一句话,墨黑的瞳孔內,看不清任何的情绪“那此次随朕返回檀寻的,是风长老,还是远汐候呢?”

 “风长老只适合于西域,但,风长老偶染疆宁的瘟疫,恐不久于人世。远汐候即为亡国后主,自然,该随皇上返回檀寻。”

 “英年早逝,倒真令人惋惜,只可惜,和族长这一段缘了。”

 “苗⽔族长为祈佑长生天不再降灾难于苗⽔,也准备此次送别皇上后,就返回王庭静修,若无要事,再无人可打扰。”

 “嗯,朕会下旨,襄助苗⽔共同度过此次瘟疫难关。”轩辕聿似乎很満意这段答话,⾝子,微微靠在榻背上。

 “皇上,若无事,臣先行告退。”

 “去罢,远汐候。”

 这三个字,意味深长。

 一如,方才的话里行间,他和她,再没有任何的瓜葛了。

 起⾝,行礼,步出室外,已不见夕颜的⾝影。

 银啻苍并没有再望向她的那间屋子,仅是更快地走出这进院落。

 从今以后,他只会是远汐候。

 也,只能是远汐候。

 夕颜透过窗棱,看到李公公朝她的屋子行来,她依旧站在原地,并没有出去。

 “娘娘,皇上龙体大安了,明⽇即将启返回檀寻,请娘娘也早点歇息罢。”

 “本宮知道了。”

 这是李公公第一次唤她娘娘,她知道,这一声娘娘,代表着,她的⾝份,再次成为了醉妃纳兰夕颜。

 而与苗⽔族族长伊汐没有任何的关系。

 李公公是轩辕聿的近⾝太监,对于她的⾝份,哪怕知道些许,都不会说出去。

 宮里得势的奴才,其实,嘴往往比什么都要严谨。

 离开疆宁那⽇,她的脸上缚了一块轻薄的面纱,这使得,她的面容,不会被族人所看到。他们知道的,仅是他们的族长由木长老、风长老护送,在巽帝御驾启程的那⽇,同时,返回青宁王庭。

 天永十三年八月十九⽇,苗⽔族风长老因瘟疫逝于青宁,苗⽔族族长伊汐遂幽闭于王庭清修,祈祷长生天赐福于苗⽔,族中事务由新任土长老全权处理,要事则由其禀于族长后再做定夺。

 天永十三年九月廿六⽇,巽帝大军凯旋归来,抵达檀寻,文武百官皆于城门外。

 出了青年,轩辕聿便换乘御輦,但没有传夕颜相伴,李公公另安排了一顶车輦与夕颜,并拨了四名御前宮女伺候。

 一路上,哪怕歇于驿馆,轩辕聿似乎都刻意避开夕颜。

 而太医则正式按着规矩,每⽇请诊夕颜的平安脉。

 这一举措,仅向外界宣告,这孩子,轩辕聿承认是他的。

 虽然仅是承认。

 她终究是要感他的。

 不管怎样,一名帝王做到这一步,实属不易。

 然,也仅是感

 她的胎相很是不稳,太医每⽇诊脉,虽不曾说什么,她看得出太医眉头的紧锁,也知道,每⽇诊完,太医并不会直接开方子,所开的方子,大抵总过了半个时辰方会给宮女去煎熬汤药。

 然,她害喜的症状,逐⽇开始好转,下⾝,也不再见⾎。

 这些,都是好的症状吧。

 到檀寻时,因着刚⼊秋,⾐裳尚是单薄,她的‮部腹‬微微可见隆起,亦因此,她用稍宽的封松松地缚住,希望能遮去些许。

 不知道为什么,她并不希望过多的人注意到这个孩子。

 尤其在那个危险的噤宮中。

 即便,她必须回去,但,她希望,这个孩子,能‮全安‬地生下来。

 她的车輦是随轩辕聿的御輦一起进⼊噤宮。

 輦停,甫下车輦,第一眼看到的,是不远处,站在太后⾝旁,养育她十三年的⺟亲陈媛,⺟亲的气⾊看上去很好,她手扶着太后,盈盈笑着望向她,她的步子想向⺟亲走去,可她亦知道,这样的场合,哪怕咫尺的距离,终究,是不能逾越的。

 一如,现在,她和轩辕聿之间的距离。

 轩辕聿比她先行下輦,他站在她的⾝侧,明⻩的朝服,在初升的旭下,散发着王者之气,他俊美无俦的脸上,早不见病容憔悴,连那些胡茬都被悉数清理⼲净。

 这一瞬间,忽然地,她望着他,竟有一丝的陌生。

 其实,她不该对这样的他陌生,这样的他,才是一直一来的他。

 她低眉敛眸,缓缓向他走去,他的手没有牵住她,两仪门前,站于‮道甬‬两侧的百官随着他的转⾝,纷纷下跪,而,太后率着后宮一众的嫔妃,就站在两仪门处。

 那道巍峨壮丽的两仪门,三年前,她就是从那里,走进这噤宮深深。

 现在,当再次向她敞开时,意味,是截然不同的。

 她随轩辕聿一路向前行去,明⻩的华盖遮去了那一隅穹空,太后站在绣着凤舞九天的华盖下,虽按品大妆,一笑间,掩不去的,是岁月沧桑留下的痕迹。

 “皇上,回来就好!回来,就好…”太后说出这一叠话,并没有那些冠冕的套词,她的⾝后,一众嫔妃福⾝请安间,莺语绵柔。

 “⺟后,朕安然无恙地回来了。”轩辕聿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,素来,他就是淡漠的君王。

 以前是,现在是,或许,将来也是。

 哪怕,曾有些许的情外露,都悉数地再次被淡漠所掩盖。

 太后近得前来,语音带着一丝的哽咽:

 “哀家今⽇太⾼兴了。”

 “臣妾参见太后。”夕颜俯⾝行礼,手臂却被轩辕聿一扶。

 “⺟后,醉妃有了⾝孕,⽇后这些礼规暂且先免了吧。”

 “皇上做主就好,这,真是双喜临门呐。”太后的目光凝向夕颜即便用带遮掩起的‮部腹‬,复道“王妃,襄亲王府经历这些磨难,如今终是否极泰来。”

 陈媛的脸稍低,语音谦恭:

 “王府仰仗着皇恩浩,方有今⽇。”

 太后并不再多言,轩辕聿的手撤离了夕颜的手臂,亦径直上了御輦,复往两仪殿行去。

 他将在那里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,接着,会在殿后,大宴百官,犒赏三军。

 一众‮员官‬皆随御輦而去。

 太后睨向夕颜,道:

 “醉妃这次纵一波三折,但,依旧没有辜负哀家的托付,哀家真的十分欣慰。”

 说罢,她携起夕颜的手,转望向陈媛:

 “哀家今天真的很⾼兴,王妃从今⽇起,就不用陪伴哀家左右了,哀家会下一道恩旨,准王妃相陪醉妃,直到醉妃安然诞下哀家的第一个皇孙。”

 “太后,妾⾝定当好好照顾醉妃娘娘,不负太后所托。”陈媛喜极地道。

 夕颜的眉心轻颦了一下,只这一颦,她能觉到太后⾝后的诸妃中,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袭来,她寻着这道冰冷而去,却只看到,一着绯⾊华装的少女瞅着她,甜甜地一笑。

 她没有见过这名女子,但,从她⾝上的装束,及戴着的凤冠来看,该是册立不久的皇后陈锦。

 陈锦见夕颜望向她,笑容愈发甜美,她今其实素来很会笑,但,这宮里,大部分的人都该认为,她一直只会是那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小皇后吧。

 陈锦轻移莲步,走向夕颜,夕颜早躬⾝行礼:

 “臣妾参见皇后娘娘。”

 “咦,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后娘娘?”陈锦略歪了螓首,端详着她,问道。

 “皇后!”太后略有不悦地道“既然皇上都说了,醉妃⽇后就免去这些虚礼罢。”

 “不拜就不拜嘛,太后,臣妾有说错什么了吗?臣妾只是好奇,她从来没见过臣妾,怎知道,臣妾是皇后呢?”陈锦嘟气了嘴,⽔眸里,又有隐约的雾气洇出。

 她听得到,诸妃发出细微的声音,这些声音,虽不是直接的嗤笑,却是和嗤笑一样的含义。

 笑吧,她这个皇后就是看上去很蠢很傻,谁说,蠢傻的人,不能活得更久,站得更⾼呢?

 “皇后娘娘,只有您才可以穿绯⾊⾐饰,是以,臣妾知道,您就是⺟仪中宮的皇后娘娘。”夕颜轻启,将那些细微的声音一并庒了过去。

 “哦,是吗?”陈锦走近夕颜,她纤细的手指一指夕颜的带,道“那为什么你的带还有绯⾊的珠子缀着呢?”这一句话,带着些许的天真,却有蔵着愈深的‮壑沟‬。

 夕颜的手抚上带,那里,确是缀着几颗红⾊的珠子,因着在宮外许久,这点,倒是没有避讳。

 “臣妾失仪了。”夕颜的手抚着那带,一颦眉,仍是将带悉数解下。

 这裙本⾝是有束,因是装饰用的带,是以解下,虽不至失态,但,她微隆的‮腹小‬,顿时在纱裙后清晰地映现。

 “呵呵,醉妃娘娘的⾝孕倒真比当初姐姐甫‮孕怀‬时更见形呢。”西蔺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,与其说是笑,这份笑,让人听着,却十分不舒服。

 “姝美人,以先皇后的⾝孕暗比醉妃如今的⾝孕,又是何居心呢?”太后语音转冷,目光并不凝向西蔺姝,只看向陈锦“这绯⾊本是辟琊之⾊,既然醉妃如今⾝怀哀家的皇孙,哀家特准醉妃可用绯⾊云纹带。”

 一语甫落,莫菊早上得前来,从夕颜手中接过带,复躬⾝为夕颜缚上,系好。

 “行了,也别杵在这了,今⽇本是喜庆之⽇,哀家不希望再看到不衬景的事发生。”太后说完这句话,吩咐道“摆驾颐和殿。”

 颐和殿位于两仪殿之后,今⽇,太后将设宴于那,携诸妃及各王府、重臣女眷,同贺巽军凯旋之喜。

 陈媛依旧扶着太后,只回⾝间,她目光柔和地望了一眼夕颜,而夕颜正对上她的这份柔和。

 夕颜边绽开一抹笑意,她看得懂,这抹柔和后的担忧。

 对于这份担忧,笑,是最好的回复方式。

 莫菊扶着夕颜上得肩輦,这是品级宮妃的象征,而她的肩輦紧紧跟在皇后的肩輦后,她看到,皇后虽坐在肩輦上,却仍是回过头来,对着她嫣然一笑。

 这一笑间,仿佛彼时的那些话,真的,只是无心之说。

 没有任何人,能把这么天真无琊的笑,和任何心机城府联系起来。

 哪怕,心有芥蒂。

 夜国,辉宸宮。

 垂委至地的华纱內,先前,还有着细碎的呻昑声,此时,皆归于平静。

 澈贵姬光洁的手臂,轻轻捋过⾝旁帝王的发丝,只那么一结,就将自己的发丝和他的,系在一起。

 “在做什么?”百里南的声音,依旧慵懒。

 “君上以为呢?”澈贵姬低声一笑,将他和她的发丝系得愈牢。

 百里南稍侧了⾝,只用手轻轻一拨,那发丝依旧他是他的,她是她的。

 “君上——”澈贵姬的声音里带着几许的嗔意。

 “你竟也信这个。”百里南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,不以为然地道。

 “臣妾自然信这个,臣妾只想和君上能结发相伴,君上,难道看不明⽩臣妾的心吗?”

 “朕当然看得懂你们的心。”百里南笑得愈发倦淡,这份倦淡里,仅是别样的漠然。

 “君上,臣妾的心不同于她们,臣妾心里爱的,仅是君上这个人。”

 “是么?朕倘若不是帝王,又怎会人士颦颦呢?”

 “就是不同的嘛。君上。”澈贵姬娇嗔地挽住他的手,将他的手,一并拉向自己。

 这是大半月皇上称病以来,她唯一一次承恩雨露,她怎么可以错过这个机会呢?

 况且,如今,凤夫人已怀有龙嗣,她若再怀不上,眼见着,中宮之位,是离她越来越远了。

 若得不到这个位置,君恩凉薄时,她在这宮里,又该怎样自处呢?

 所以,她只有邀得更多的雨露,来让她怀上这后宮女子皆梦寐以求的龙嗣。

 百里南仍淡淡地笑着,稍坐起⾝子,甫要再将她庒至⾝下,忽然,殿外响来急促的步声。

 隔着那些华纱,积福的声音,惶恐地从帘纱外传来:

 “君上,凤夫人小产了!”

 百里南的笑,滞在了角,他翻⾝坐起,掀开华纱,却,只说了一句:

 “传太医了么?”

 他的反映,出乎积福的预料之外,太过平静,平静到,仿佛,这件事的发生,是理所当然的一般。

 “太医过去了,说是娘娘⽟体堪虞,所以,奴才特来请示君上。”

 “保住凤夫人。”百里南淡淡吩咐出这一句,终是起⾝,他的目光透过层层华纱后的轩窗,似乎能听到,不远处,有声嘶力竭的声音,响彻了这座一直以来太过于安静的深宮。

 他从轩窗下的格盒里拿出一个香囊,唤道:

 “颦颦,这,赐予你。”

 澈贵姬拥着纱被从榻上下来,惊喜地接过那只香囊,这香囊,若她没有记错,阖宮里,皇上惟有赐予过凤夫人。

 今晚对于她来说,真的喜事不断。

 凤夫人小产,皇上有赐了这香囊予她。

 是不是正说明,她的地位即将就能代替凤夫人了呢?

 她开心地笑着,本没有看到,百里南的眸底,掠过一层愈深的霾。

 这层霾那样的深,连轩窗的月华,都一并被遮蔽得再无一丝光华。

 作者题外话:17章疏漏:她不想和这个孩子分开,可活在宮里,除了皇子之外,有的,仅是太监。

 添加:除了公主之外,有的,仅是宮女。

 关于夕有两点答疑:1。那晚旋龙洞的情形她为何不细问银啻苍或轩辕聿?因为这并不是一般的事,涉及的是她的失贞,所以,她哪怕会问,都不会很直接地去问,并且目前来说,她对于这件事能做到,仅是生下这个孩子,至于其他,是羞于启齿的。2。关于⾝上寒毒和轩辕聿相似是否已发现?我上章写过关于她察觉到了,但,本⾝轩辕聿毒发时,第一次都是警告她不许说的,而且涉及到帝王的病症,同样是无法去问的。  M.ShAPaNxS.Cc
上章 错嫁皇妃帝宫沉浮:妃 下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