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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八八章 往事
 “王妃说过,男人要那么好看⼲什么?”银桦驳了一句,悦娘嘿嘿笑着:“她没人家好看,当然这么说啦。”银桦⽩了悦娘一眼,却笑起来,悦娘这话也没说错,她们家王爷确实比王妃还好看。

 噤中的除⽇守岁人多事多规矩多,全然没有平常人家一家人聚在一起的那份其乐融融,李恬和五皇子男昭女穆、各分东西,一直忙到三更过后,饮了屠苏酒,赏了香袋及各式吉利百事袋儿,女眷们出宮,男的被內侍引着洗漱更⾐,准备新年第一次、也是最隆重的一次大朝会。

 原本內外命妇也要给皇后朝贺元旦,可官家登基时就后位空虚,这內外命妇给皇后朝贺元旦的规矩就一直荒废下来。

 不必朝贺元旦,却一样一整天排的没有片刻闲功夫,李恬回府换了⾐服,就着璎珞的手喝了半碗热汤,就急急赶出来,和寿王妃季氏、韩王妃范氏,以及建安郡王妃祝明会到一处,一起去给清修的老太妃们、秦氏族內的长辈们拜年问好,一直忙到傍晚,又一起进宮领了赐宴,再回到府里,已经半夜了。

 初二⽇去大相国寺上香,初三至南苑看赛马竟箭,初四⽇立舂,鞭舂牛劝农是大事,又是天不亮忙到半夜三更,初五宮里家宴,直连轴转到初六⽇,新一年的上元灯节已经流光溢彩的开始了,李恬才算从团团转的状态暂时停了一停。

 五皇子作为成年皇子,自然比李恬更忙,李恬暂停,他还是一样的早出晚归。

 李恬受了府里仆妇下人的新舂恭贺,派了吉利封儿,就急忙回到正院去寻⽔秋娘。

 ⽔秋娘象是早就等着李恬寻她了,守着红泥小炉烧滚了⽔,先沏了杯清茶推给李恬,自己点了杯茶,一边用银匙缓缓搅着,一边声音平静的说起了往事:“我是罪官之后,记不得是四岁还是五岁那年了,家里被抄,我成了官奴,六岁那年,官家成亲开府,我被分到了潜邸为奴。”

 李恬抿了口茶,安静专注的听着⽔秋娘的往事,⽔秋娘端着杯子,目光离茫然的看着炕角几上那盆盛放的娇⻩⽔仙,停了停,嘴角一点点往外渗着丝丝怀念的笑意:“从进了潜邸,我再没吃过苦。我记的清清楚楚,那天嬷嬷把我洗的⽪都要脫了,给我说,要是我不学着机灵点,要是没人要我,我就得饿死,那时候我离饿死也没多远了,那天,我跟好多丫头站在太地里,那是我头一回见到明月姐姐,人家都说明月姐姐长的不好看,明月姐姐也说自己长的不好看,可一直到现在,我就是觉得明月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。”

 李恬怔怔的看着⽔秋娘,这个明月姐姐是谁?⽔秋娘脸上已经弥満了温暖笑容:“那天明月姐姐穿了件杏⻩绫裙子,飘逸好看极了,象仙女,明月姐姐把我要到了外书房,那个时候,明月姐姐是外书房的管事大丫头,明月姐姐待我极好,我娘死的时候我太小,不记得阿娘是什么样子,就觉得天下最好的阿娘、最好的姐姐,也比不上明月姐姐一半。”

 ⽔秋娘扭头看着李恬笑了笑:“不光我觉得明月姐姐好,外书房的丫头婆子,没有不说她好的,是打心眼里知道她好,府里上上下下,也没人说她不好,官家那时候脾气就大得很,可我们外书房有明月姐姐,说起来好笑,都说官家脾气大难侍侯,我在外书房侍侯了那么些年,后来又跟着明月姐姐到⽟桂院,再后来进宮到教坊做了琴供奉,竟从来没见官家发过脾气。”

 ⽔秋娘的话嘎然而止,象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突然冲上来,冲散了満脸的温暖笑容,目光呆呆的看着窗外,她没见官家发过脾气,却看到官家哭过,哭的让人神碎肝裂…

 “又说远了,”⽔秋娘勉強笑道:“我进潜邸侍侯那年六岁,明月姐姐那年十六岁,我记的清清楚楚,她比我大了十岁,我们在外书房侍侯那两年特别快活,有一回一个清客隔着墙弹琴给我们听,我听的⼊了,一心想学琴,明月姐姐跟官家说了,官家竟真的给我请了个在教坊侍侯过的师⽗学琴,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学琴的。”

 李恬连眨了好几个眼睛,要是璎珞跟自己说哪个小丫头想学琴,自己会不会给她请个教坊出来的师⽗学琴?好象不会。

 “在外书房侍侯了两年,明月姐姐被官家收了房,住到⽟桂院,人家都叫她姚姨娘,我不愿意改口,还是叫她明月姐姐。”

 “姚姨娘?大爷的生⺟?”李恬忍不住脫口叫道,⽔秋娘点了点头:“是,隔年,明月姐姐就生下了大哥儿,大哥儿生下来的时候⽩⽩胖胖,长的好看极了,小脚指头跟一个个⻩⾖粒一样,満月的时候,胳膊上、手上都是小窝窝,只要醒着就手脚不闲,看见人就笑,一笑眼睛就弯的象个月牙,大哥儿就是睡着了,明月姐姐也抱着舍不得放下,官家也极疼大哥儿,毕竟是头生子,大哥儿満了月,有一回官家抱着他进宮给先慈仁太后看,慈仁太后就把大哥儿留在了自己⾝边抚养。”

 李恬听的心里狂跳,呆看着⽔秋娘,她头一回发现,⽔秋娘远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精明,⽔秋娘困惑中带着怅然:“我记得那时候明月姐姐病了,就是记不清是明月姐姐生病在先,还是大哥儿进宮在先了,明月姐姐病了好长时候,那一阵子,官家天天过来,就是不留宿,也坐到很晚才走,后来,明月姐姐渐渐就好了。”

 “明月姐姐病的时候怕吵,我不敢在院子里练琴,后来官家就让人把我送到教坊学了两年琴,又把我送到太后宮里侍侯,那几年官家纳了孙侧妃,孙侧妃进府第二年就生了二爷,隔年抬进了范侧妃,生了三爷,再后来就是叶姨娘、⻩姨娘,府里的姨娘越来越多,哥儿姐儿也越来越多,官家登基前一年,就是你出生那年,我那时候已经很大了,做了尚宮,在宮里很有几分体面,也能常常出来看望明月姐姐了,有一回看明月姐姐在绣这个东西,”⽔秋娘拿出那块大红缭绫,怀念而伤感的来回抚着:“正好官家来,我闲等无聊,就拿过去帮明月姐姐绣了几针,就是这片叶子。”⽔秋娘指着角上的那片绿叶:“我的针线是明月姐姐教的,常帮她做东西,就这一回,明月姐姐很不⾼兴,说这个东西一定是她要亲手绣的才好,后来…没想到还能看到这块缭绫,原来明月姐姐竟是绣了给你做満月礼的。”

 李恬听的呆住了,只觉得头脑里纷纷的,抬手重重按着太⽳,⽔先生六岁进官家潜邸,那年⽗亲正好周岁!李恬突然从炕上跳下直冲出去,⽔秋娘吓的手里的茶都撒了出来,没等她反应过来,李恬已经冲出屋了跑没影了,也就片刻功夫,李恬手里捧着只略扁的⻩花梨匣子又冲进来,踢了鞋坐到炕上,将匣子打开推到⽔秋娘面前,満怀期待道:“⽔先生,你看看这个,看看认不认得这个。”

 ⽔秋娘从匣子里取出那方端砚,仔细看了看,又看了看,摇了‮头摇‬道:“是方好砚,看着象是宮里的东西,这是?”李恬失望万分,慢慢收了砚台,垂着眼帘含糊道:“是和那只小镯子放在一起的,我以为是…她一起送来的呢。”

 “我说是在官家⾝边侍侯,其实没当过差,在潜邸那几年,每天除了玩就是学琴。”⽔秋娘歉意的看着李恬道,李恬轻轻呼了口气,收了砚和匣子,看着⽔秋娘问道:“姚…婆婆什么时候没的?听说是病死的?”

 “嗯,绣缭绫这次过后,我又过去看过她两三次,那时候还好好儿的,浴佛节后,听说她病了,我赶过去看了一趟,那天官家也在,我等了大半天,官家也没走,我只好赶回宮里,后来又过去了好些趟,看着她是一天天渐好了,谁知道重过后没多久,她的病突然就重了,没等我再寻着机会去看她,就说她没了。”⽔秋娘声音哽的说不下去了,李恬心里算着⽇子,姚姨娘这病,好象跟勇国公府的那场惨剧几乎就在同时。

 “姚婆婆怎么到官家⾝边的?她什么出⾝?娘家还有什么人?”李恬顾不得安慰⽔秋娘,有些着急的追问道。

 “明月姐姐跟我差不多,也是自小⼊宮,一直在官家⾝边侍侯,从来没听她说过她家里的事,也没听说过她家里还有什么人,自小⼊宮的,除了⾼官之家送秀女进宮,唉,那些以⾼门秀女⾝份进宮的,都是各个贵人作养女养着的,哪有为奴做婢的?明月姐姐多半也象我这样,罪没⼊宮。”⽔秋娘情绪很是低落。  m.ShaPAnxS.C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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